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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決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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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完一臺手術回來的傅金看見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口的羅岳時,並沒有太驚訝。

“羅警官找我有事?”傅金邀請羅岳進門,替他倒了杯茶。

羅岳沈吟了一會兒,開口道:“我是來見花實的。”

自從那天在醫院看見花實的身影,就克制不住想要見她,迫切的想要搞清楚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,可他幾乎一天24小時都跟高梨待在一起,根本沒有機會私下與花實見面。

如果讓高梨知道花實的存在,一定會毫不猶豫把她當成頭號通緝犯。

不到最後一刻,羅岳絕不相信花實會是那個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犯。

今天他跟高梨都休假,高梨一大早就跑去姚容的果凍店了,他立即動身來到了傅氏醫院。

十二年前,花實留下一封寫著“哥哥,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”的信便消失了,同母親一起,徹底從他的世界消失了。他試過很多辦法找她們,甚至背著父親偷偷回了趟老家,卻被鄰居告知花實母女已經失蹤很久了。

羅岳心底隱隱抱著期望,或許母親帶著花實改嫁了,在另一個城市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。

不聯系他也好,忘記他也好,只要她們幸福的活著就行了。

直到他剛上任警察那年,無意間翻看舊報紙時,發現了一則因車禍喪生的無名女屍的招認啟事。

那是他的母親。

原來早在父親帶著自己決然離開那年,母親就去世了。

可是,花實呢?

那個膽子很小,受了委屈會扯住他的衣袖哭鼻子,喜歡被他牽著手在雪地裏奔跑的妹妹花實呢?

羅岳發了瘋的尋找,卻始終一無所獲。

“哥哥,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麽?”10歲的花實曾經稚聲問自己。

“隨便。”12歲的羅岳專註手上的玩具汽車,漫不經心的回答。

“做警察好不好?”花實伸手扯住羅岳的胳膊。

“為什麽?”羅岳有些困惑。

“哥哥做了警察的話,就可以保護我了,就沒人敢欺負我了。”花實露出憧憬的神情。

“傻瓜花實,就算我不是警察,也可以保護你啊,要是誰敢欺負你,我就幹掉他。”羅岳斬釘截鐵的跟自己妹妹發誓。

花實松了口氣地笑了,兩只明亮的眼睛清澈地猶如一汪泉水。

然而,盡管如今的自己真的如願成了一名警察,卻連見花實一面都要如履覆冰小心翼翼。

自己還能夠信守諾言,保護花實嗎?

“我還以為你沒認出她呢。”傅金的聲音將羅岳從沈思中拉回了現實。

羅岳直視著傅金帶著笑意的眼睛,沈聲說:“花實為什麽會跟你在一起?她的身體到底怎麽回事?”

傅金喝了口茶,慢悠悠地說:“他是我父親十二年前收養的義女,我在花實來到我們家不久後就離家出走了,直到前不久父親去世後才回家,才發現花實一直被父親關在地下室做秘密實驗。花實的身體,就是因為註射了大量的藥液導致的生長障礙。”

羅岳猛地沖上去揪起傅金的衣領,用蠻力將傅金壓制在座椅上,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:“秘密實驗?註射了大量的藥液?生長障礙?到底怎麽回事?給我說清楚!”

“你太激動了,羅警官。”傅金微微皺眉,隨後又低笑一聲,無奈地嘆了口氣,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,“不過也可以理解,分別十二年的可愛妹妹突然變成了一個怪物,任誰都無法接受。”

“怪物?”羅岳聲音發顫。

“你以為,我父親為什麽偏偏把她關在地下室做實驗?”傅金眼神中帶著憐憫,“你那個可愛的妹妹,只要緊盯著一個人的眼睛,對方就會無意識的接受她的一切暗示性命令,哪怕她跟對方說一句去死吧,對方也會毫不猶豫照做。”

羅岳猛地倒退幾步,撞翻了身後的茶幾,玻璃碎裂的聲音令傅金不悅的皺眉。

“十二年前,我父親偶然路過車禍現場時,發現了花實令人毛骨悚然的能力,就把她帶回了家。我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父親,是個不折不扣的實驗狂,他對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物都充滿好奇心,花實小朋友運氣很不好,自以為遇到了救星,卻沒想到對方其實是個大惡魔。”

羅岳眼中沒有一絲波瀾,木然地問:“這十二年,花實一直都被關在地下室?”

傅金點頭。

“花實的右眼,也是因為實驗被摘掉的?”

傅金繼續點頭,說:“不過你放心,把她救出來後,我給她的身體做了全方位的檢查,結果一切正常。沒有什麽後遺癥。”

見羅岳始終保持沈默,傅金笑著湊近羅岳:“羅警官,囚禁花實的人是我父親,在花實身上做實驗的人也是我父親,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,你不會因此遷怒我吧?”

兩人僵持了很久,羅岳才緩聲開口:“你救出了花實,我應該跟你道謝才對。”

“但是,”羅岳接著說,“脅迫花實殺人的是你,害花實成為連環殺人犯的也是你。請你跟我去警局走一趟。”

“脅迫?你居然說脅迫?”傅金忍不住笑出了聲,然後他慢慢恢覆了面無表情,冷聲說,“如果我是你,就絕不會這麽做。”

“我什麽都不會招,把我抓進警局也是徒勞,你們無憑無據,過不了幾天就要依法把我放出來。”

“把花實招進警局?她會很傷心的喔,十二年未見的哥哥,居然在重逢第一天就把自己抓進警察局,逼自己供認罪行。如果她不認罪,你們照樣什麽都做不了。如果她認了,要麽就是死刑,要麽就是被國家當成一級危險人物囚禁起來,讓各個國家的科學家在她身上做實驗,研究她那只有特異功能的眼睛。”

“太慘了。”傅金惋惜的搖頭,“花實太慘了,好不容易從被囚禁了十二年的地獄逃出來,卻又要面臨另一個更加無止境的地獄,而且還是她心愛的哥哥親手將她送了進去。”

“住嘴。”羅岳攥緊了拳頭。

“如果我是你,會好好待她,把這十二年欠她的全部補償給她,然後,把所謂的連環殺人案,徹底從案卷消除。”傅金輕聲誘導。

“我要見花實。”羅岳驅散心底的陰霾,努力使情緒平覆下來,沈聲說,“她在哪兒?”

傅金聳了聳肩:“我工作期間,她一直都是自由活動。”

羅岳轉身打算離開,突然聽見傅金說:“友情提醒一下,那天跟你一起來醫院的高警官,在你追向走廊盡頭的花實時,曾開口問我,是否認識羅花實喔。”

羅岳身形一震,渾身的雞皮疙瘩陡然冒了出來。

傅金嘲諷的笑了笑:“你們兩位警官,看似親密無間,其實根本不信任彼此呢。”

花實坐在醫院秋千上,打量著不遠處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,感覺無比眼熟。

可無論她怎麽回想,都不記得自己曾跟這個人打過交道。

直到男人突然走向她,一臉驚訝地問:“你是花實?”

花實戒備地註視著男人,沈默不語。

男人尷尬地笑笑:“你不記得我了?也難怪,都十二年過去了。”

十二年。

敏感的詞匯。

花實的眼神更加充滿敵意。

“我是花子的爸爸。”男人接著說,“我跟她媽媽去學校……領走花子屍體那天,見過你。”

眼中的敵意和戒備猛地消失,只剩下震驚與惶恐。

花實踉蹌地從秋千上跳下來,倒退著想要逃。

男人蹲下身,輕輕拉住花實的胳膊,笑容慈祥:“別害怕,花實。那天花子媽媽一時沖動打了你一巴掌,我一直心懷愧疚,本想親自登門道歉,卻因為忙著安排花子的葬禮擱置了。”

花子的音容笑貌一下子鉆進花實的腦袋,花實怔怔地看著與花子五官相似的男人,出聲道:“叔叔,對不起。”

“不是你的錯。”男人溫柔地摸了摸花實的腦袋,“你不需要為此自責。是花子自己選擇了自殺,不管你的事。”

花實死死垂下頭,不想讓男人看見自己戰栗的瞳孔和濕潤的眼眶。

“今天我是來醫院體檢的,真沒想到會遇見你。告訴叔叔,你的眼睛怎麽回事?”男人關心地問。

“發炎了。”花實小聲答。

“還有你的身體……”男人見花實身形一頓,知道她不喜歡這個話題,便轉移話題道,“花實,我們難得見面,去醫院附近哪家小餐館吃頓飯吧,叔叔請客。”

男人一定是把自己當成長不大的侏儒了。

正常人都會這麽想。

花實仰臉看著男人,說:“我想去游樂場玩。”

“好,我帶你去。”男人樂呵呵地笑,就像對待親生女兒。

花實主動牽起男人的手,溫熱的掌心包裹住自己的小手,讓花實想起十二年前被父親牽著的自己。

“我跟花子,是很好的朋友。”出了醫院,走了一會兒,花實輕聲說。

男人楞了楞,笑起來:“嗯,那時候,經常聽花子提起你呢。”

“花子曾跟我說,我們兩人名字裏都有一個花字,是命中註定的緣分。”花實沈浸在回憶裏,“在我忘帶橡皮時,花子會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橡皮借給我,在其他人指著我鼻子嘲笑時,花子會堅定地把我擋在身後。那時的花子對我來說,是像支柱一樣的存在。”

男人沈默下來。

“可是……”花實突然哽咽起來。

“可是什麽?”男人問。

花實沒有回答,而是望向呈現在面前的巨大的游樂場:“花子曾跟我約定,將來一定要一起去游樂場玩。”

她轉頭望向一旁的男人,微微扯起嘴角:“今天我跟她的爸爸來了,也算遵守了約定。”

男人摸摸花實的頭,正打算說什麽,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,他接起,沈默了幾秒,說:“是,我確定,就是她。”

花實困惑的看著男人:“怎麽了,叔叔?”

男人收起手機,轉頭望著花實,一改剛剛的溫暖慈祥,面無表情地說:“讓我補充一下你剛剛沒說完的話吧,那時的花子對你來說,是像支柱一樣的存在,可是,你卻對那樣的花子,說了去死吧這三個字。對吧?”

不遠處的摩天輪正在緩緩轉動,玩具店的音響正播放著悅耳動聽的歌。

四周的一切都是那麽五彩斑斕。

花實的天空,卻瞬間崩塌了。

她伸出手,想要抓住男人的胳膊,想要跟他解釋,一個黑色的面罩突然從天而降,死死蒙住了她的腦袋。

黑暗,徹底籠罩了花實。

當花實恢覆意識時,發現自己正被綁縛在一個鐵質的椅子上,眼睛和嘴巴都被布料死死封住,四肢則被鐵鏈緊緊束縛,連根手指都無法動彈。

花實豎起耳朵,發現四周很安靜,鼻間隱約聞見淡淡的果凍味。

“你醒了?”一陣男聲忽然傳進耳朵裏,花實記得這個聲音,是那個經常跟哥哥待在一起的警察。

難道哥哥也在?花實掙紮著想發出聲音,卻是徒勞。

“你的武器是眼睛,所以絕對不能讓你露出眼睛。”高梨若有所思地說,“可僅憑眼睛是不可能控制人的意識的,所以還需要嘴巴。”

“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,沒了眼睛的話,你的嘴巴就沒用了,沒了嘴巴的話,你的眼睛也就沒用了。”高梨邊說著邊扯下了花實嘴上的布料。

“你這是違法監/禁,我可以告你。”花實顫聲說。

高梨仿佛沒聽見花實的話,自顧自地說:“雖然那天在醫院小岳的反應已經足以證明你的身份,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,我還是特地找來了花子的爸爸。縱然一個人冷血無情殺人無數,也總歸會有個命門。而花子就是你的命門。只要是關於花子的事,你就會失去戒心,悶頭踩進陷阱。”

“花子爸爸真是幫了我大忙呢。”高梨往嘴裏塞了口果凍,“當然,他也很感謝我啦,畢竟是我幫他報了弒女之仇嘛。”

“哥哥!哥哥你在嗎?”被蒙住眼睛的花實叫道。

回應她的只有高梨吞果凍的聲音。

“這裏只有我一個人喔,我把門反鎖起來了,誰也進不來。”高梨提醒道。

花實咬牙切齒:“你無憑無據,擅自把我監/禁起來,作為一個警察……”

高梨打斷花實,插嘴道:“作為一個警察,最大的職責就是為民除害,保護居民安全。所以,我這就準備除害了。”

蒙住眼睛的布料忽然被摘下來,花實睜大眼睛,看見了面前戴著黑色防護眼鏡的高梨。

高梨指指臉上的防護鏡:“戴著這個的話,你的能力就對我不管用了吧?”

花實沒有吭聲。

高梨手上拿著一根尖細的銀針,慢慢靠近花實:“我說你是犯人,你就是犯人。證據什麽的根本不需要,只要我確認你是犯人就可以了。”

“不要,”花實怯聲呢喃,聲音中滿滿的都是恐懼,“就算我是你口中的犯人,也有申訴的權利,你不能擅自對我用刑。”

“的確,每個公民都有為自己申訴辯解的權利,前提條件是,你不是一個怪物。”高梨舉起手上的銀針,對準花實的左眼,“留你在世上多活一日,就有無數人要死在你手上。不過你死了小岳會傷心的,所以只要讓你失去眼睛就行了。”

羅岳走到警局門口時,碰見了拎著一盒果凍的姚容,不禁皺起眉:“你不是跟高梨在一起嗎?怎麽又跑警局來了?”

姚容沒好氣地瞪了羅岳一眼:“高梨大人答應今天去果凍店陪我,結果我等了半天都沒見他的影子,只好來警局找他了。”

兩人邊說著邊來到了調研組辦公室,卻發現門從裏面反鎖起來了。

羅岳伸手打算敲門,突然聽見屋裏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
是花實的聲音。

羅岳頓時如置冰窖,猛地一腳踹開門,看見了被綁在鐵椅上、左眼血肉模糊的花實。高梨手上拿著沾滿了血的銀針,面無表情的看著花實。

“為什麽?”羅岳踉蹌幾步,跟姚容同時出聲,姚容甚至跌坐到了地上。

“小岳見過的,軒理姐姐見過的,我沒見過的。”高梨將目光轉向羅岳,輕聲說,“會是誰呢?”

“我跟你幾乎一天24小時都在一起,根本不可能出現你見過我卻沒見過的人。”

“那麽,就只有一種可能,軒理姐姐以為我沒見過,其實我見過。”

“能讓軒理姐姐這麽以為的人,只有你錢包裏那張照片。”

“軒理姐姐觀察能力非常強,可我的觀察能力也不弱喔。”

“你跟軒理姐姐都以為我沒見過那張照片,其實,我早就見過了。我每天都跟你待在一起,你的一言一行,你的每一個微小表情,你的壞習慣好習慣,你的心思,我全部都了如指掌。”

“小岳,”高梨望向羅岳的目光帶著憐惜,“我早跟你說過,比起警察我更適合做算命的。”

“她是我妹妹。”羅岳顫聲說,幾近哀求。

“可她也是個怪物。”高梨平靜地說。

雖然兩只眼睛已經全部瞎掉,花實還是聽出了哥哥的聲音,在劇痛中艱難出聲:“哥哥……救我……”

高梨放下銀針,拿起一把剪刀,對花實說:“為了確保萬無一失,需要把你的舌頭也剪掉。”

“住手!”羅岳顫著手掏出槍,對準了高梨。

高梨毫不猶豫的舉起剪刀伸向花實的嘴巴。

——砰地一聲。

羅岳猛地扣動了扳機。

“不要!!”姚容尖叫起來,撲向直直摔倒在地的高梨。

剛剛那槍打在了高梨拿著剪刀的左胳膊上,疼痛蔓延全身,溫熱的血液爭相從彈孔處流出來,高梨躺在姚容懷裏,直勾勾地看著上前解開花實身上鐵鏈的羅岳。

“小岳,你說謊。”高梨輕聲說。

羅岳沈默不語地將花實抱在懷裏,轉身朝門邊走。

“小岳,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。”高梨語氣中帶著無盡的哀傷。

羅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。

“羅岳!!”高梨用盡全身力氣叫出聲來。

卻再也沒有人回應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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